【玉色傾城】

【玉色傾城】

【我輕輕的把玉鐲放進太奶奶手裏，太奶奶的手瘦骨嶙峋了，想當初，這手也是膚如凝脂玉潤珠圓。可歎，時光飛逝，紅顏易老。如今，太奶奶的記憶裏，是不是只保留了有關於她的玉鐲的記憶？】

-------題記。

【一】 覓玉

廣西，桂林，恭城，文廟老街，玉緣閣，小巷深深，細雨沙沙，還有一個，打傘的我，紫兒。

玉緣閣落在文廟老街小巷的深處，小巷深深，高牆夾道，不能進車，我慕名而來，穿過幾十米的高牆青瓦小巷，踏著雨滴，靜靜的走進了玉緣閣。眼眸輕轉，看過一溜煙的玉器，突然，它一下吸引住了我的目光。那是一只綠玉鐲，它乖乖的躺在玉緣閣的益生菌好處櫥櫃裏，絳紫色的檀木盒子，絳紫色的絨布，更襯得玉鐲晶瑩剔透。玉器店老闆是一位清朗又飄逸的男子，正在獨自品嘗他的功夫茶，見有顧客來，也不怎麼迎合，我倒是挺喜歡這樣，我可以獨自慢慢觀賞，沒人打擾 。

我安靜的，細細的，望著這綠玉鐲。在燈光下一照，放出來的是完全旋目的光澤，給人一種穿越一種滲透，讓我想到清涼的山澗，想到寂寞的礦石，想到落淚的遙遠，想到圓潤與剔透，想到深深淺淺的綠。更想到了我家太奶奶，珍藏的半個玉鐲。

玉器店老闆，襲著一身茶香氣，由遠而近，打量了我片刻：“姑娘，想買玉？”我微微一笑，點點頭，不做聲，眼眸望著那綠幽幽的玉鐲。玉器店老闆拿出了它，遞給我：試一試，挺配你的。我，輕輕伸了手，接了，指尖觸手可及的是，溫潤，細膩的質感。輕舒左手，戴上它，玉鐲貼著我白皙手腕肌膚，一絲絲清涼扣入心扉，沁人心脾。它溫潤地熨貼著我手腕上每一寸肌膚，沒有半點浸骨的感覺。用手指輕輕的轉動腕上的玉鐲，鐲之弧度，優美流暢。刹那，腦海裏浮躍出“江南的女子，花樣的年華”這樣的景致，如此美物，實在讓我愛不釋手。

翠綠的玉鐲，柔波流轉，在這個初冬的下午，輕盈就亮在我的眼前，讓我蒙塵的心，頓然得到清晰、亮淌起來。

我輕輕褪下玉鐲，請玉器店老闆包好。臨出門時候，店老闆追出：“姑娘，如下次還買玉鐲，我這還有一對玉鐲，很配你。”我莞爾，抿嘴一笑，我揮了揮手中的玉盒，細雨綿綿中飄然而去。

【二】歎玉

我輕輕推開太奶奶的房門，喚了她一聲。太奶奶已近百歲高齡，耳朵已不怎麼靈敏。早幾日父親電話與我說，這幾天太奶奶，懶怠飲食，老一個人望著遠方的松林發呆，常常拿著那半個玉鐲出神。叫父親要我回家看看。家裏的晚輩中，太奶奶最疼的就是我，天天都要通電話，有時候口齒不清，打通就是好的，就放心一樣。

我靜靜的聽著電話那頭父親的聲音，思緒一下就飄去了好遠好遠。

半個玉鐲，松林，太奶奶，那是一個多麼多麼久遠的故事。

聽族裏的五叔公跟其他幾個叔奶奶提起過。

太奶奶年輕時候極美的，是村裏有名的山歌手，周圍的三村六寨都知道的。太奶奶與太爺爺是在一次三月三對歌中相識，對歌結束，兩人已鍾情。太爺爺贈了太奶奶一只玉鐲，作為信物。而太奶奶的閨名就有一個玉字。我歎，名字裏有“玉”的女子，想必是“氣清蘭蕊馥，膚潤玉肌豐。”我想，在那個明麗的早春時節，太爺爺親手給她戴上玉鐲的刹那，那一刻，太奶奶一定是美得清麗絕倫的。一年後，他們結婚生子，生活幸福，在這期間，太奶奶兩人，一起種茶園，松林，想想啊，我們瑤家人的山裏，留下了多少他們的抗衰老麗影翩翩，歌聲嫋嫋。可天公不作美，10年以後的一個初冬，太爺爺，有一天進山，回的路上。。。

下葬的時候，天下大雨，老天都哭了，太奶奶卻沒有一滴眼淚，那個時候她最小的孩子，還沒有滿百天。小孩餓了，哭，太奶奶起身抱起，碰到了桌子，手腕的玉鐲一下就碎了2半，那一刻，太奶奶嚎啕大哭，哭得柔腸寸斷，天地為之褪色。太爺爺就安葬在他與太奶奶一起種植的松林裏，隨著太爺爺下葬的還有半個玉鐲。我想，那半個玉鐲一定隨太奶奶的心安然睡在太爺爺身邊。從太爺爺走後的70年裏，太奶奶帶著孩子還有剩下的半個玉鐲，安靜又辛苦度日。奶奶一生清淨，勤勞善良。在那個動盪年月裏，奶奶用女人柔弱的雙肩支撐起了這個家。憑著太奶奶年輕時候的美貌與人品，不知道有多少人踏破了門檻做媒，太奶奶都不肯點頭。只是每一年的三月三，七月跟初冬時節，太奶奶都會拿著那半個玉鐲出神。三月三是太爺爺跟太奶奶定情的日子，7月是他們結婚的日子，初冬是他們永別的日子。

原來，每一塊玉都有一個故事，都有一份靈性，都隱藏著一份幽深的情。如果碰碎，我想，那玉鐲一定會流淚。

我輕輕的把玉鐲放進太奶奶手裏，太奶奶的手瘦骨嶙峋了，想當初，這手也是膚如凝脂玉潤珠圓。時光飛逝，紅顏易老。如今，太奶奶的記憶裏，是不是只保留了有關於她的玉鐲的記憶？玉鐲帶在太奶奶瘦弱的手腕上，她輕輕的輕輕的轉了轉，嘴角有淡淡的玩笑，我知道這玉鐲怎麼也比不上太爺爺的那一只，至少也給老人一個心理安慰吧。

如果，玉是有靈氣的，是不是在太奶奶寒夜驚醒的枕邊，幾把冷濕的女兒淚，恰如簾櫳之外的70年風雨，懷念琴瑟遠逝的初見驚豔的人兒？

我唯有歎息一聲：水盈袖，落花逐水流，暗香挾滿袖。傾城絕色誰人憐，歎今生最後，誰舍誰收？

【三】戀玉

入夜，我陪著太奶奶安寢，安靜黑夜裏，太奶奶手腕的玉鐲發出綠幽幽的光芒，而床頭有一個褐色的木箱。太奶奶的那半個玉鐲就放在裏面。太奶奶睡得極好，偶有咳嗽，我卻無法入睡。起身，下床，打開木箱，一大箱子太奶奶給我準備的東西。我們瑤家人有為未嫁女兒備嫁妝的習慣，女兒出生以後，家裏長輩就會年復一年的給她備嫁妝，多為銀飾品。我生平不喜歡金銀，總覺得那些東西有其與生具來的俗。飾品中，只有冰涼的玉是清雅的，最美的。而我從不為此拂逆老人的一份心意，每每太奶奶給我看，我總是滿滿的喜歡，為的是這一份滿滿的親情！族裏人都說太奶奶最疼我，是因為有人說我像極了年輕時候的她嗎？我聽幾個叔奶奶說起過，我的雙眼眉目像極了年輕時候的太奶奶，是因為這樣太奶奶才及其偏愛於我嗎？

我想，有很多情感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。就像我對玉的喜愛。

輕輕將太奶奶的半個玉鐲握在手裏，淡淡的夜色裏，綠幽幽的光芒，絲絲縷縷的紋理，霧一般緩緩流動，輕盈可掬。用手指甲碰擊，似山泉清脆悅耳。入得手來，風情萬種。因了心底久存的那份戀玉情結，愛憐更深了幾分。冰潤的玉鐲肌膚之吻，便成為肌骨深處盈盈的痛楚與牽掛。舒心的絲絲涼意滲入肌膚，習習拂面的是隱約升騰的柔和的靈氣。

我握它在手，稍一用力，酥酥麻麻的象有電波輻射過手心，心，竟也軟弱起來。

看來，玉終是冷清之物，淒冷之詞了。卻還是歡喜，一如戒不掉的情愫。

看來，親情，愛情和玉是一樣講究緣分和親和的東西。

握著半個玉鐲， 迷迷糊糊地我就睡去了，夢裏，仿佛看見年輕時候的太奶奶在灕江三月三對歌臺上，山歌婉轉，眉目如畫，巧笑倩兮，與太爺爺對視的一刹那，笑容便傾了城，灕江山水為之褪色。。。。